【寒玉法脈】以心畬先生自故都迄南渡後交誼、課徒、教學情形,略述其生平與為學之道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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溥心畬一位近現代藝術史的巨擘「詩書畫三絕大師」,他以獨特的身世背景與養成經過,令欣賞其藝術作品的人為之醉心不已!心畬先生是典型的文人畫家,所作大幅、小品無不具備,獨特的風格或明秀雅逸或渾厚高曠,蘊涵淡雅平和之美;觀其畫如見其人,並可推想他作畫揮毫時的心情變化,有閑適澹泊、或憤世嫉俗甚至哀歎故國。

心畬先生1949年渡台後,除勤於著述、寄情書畫外,慕名拜師、結交者甚眾,透過這些關係的梳理與研究,將有助於世人更完整地理解並願意走近這位「一代宗師」。綜觀其一生從遜清貴冑,歷經波折至埋骨異鄉,作品內容頗多離亂傷懷、詠物感時;但心畬先生也有幽默詼諧的一面,而體現在他各類逸筆小品中。今歲(2015)欣逢國立歷史博物館建館60週年,一甲子的辛勤耕耘早獲各界肯定,在此特殊時刻,館方選擇首先為心畬先生籌辦特展,則更顯得意義非凡!希望藉此次盛會能使愛好先生藝術的藏友、方家,有更為全面的認識與瞭解。

一、概述

心畬先生是家父母的授業恩師,由於這層關係,自小耳濡目染,很早便對這位長者充滿崇敬、孺慕之心。年長後,對”太老師”認識與瞭解愈多,這份情感就愈強烈。先生出身顯貴,有機會受到帝王式全方位的六藝教育,加上其本人稟賦穎異,因而精通經、史、詩、文;書畫方面的造詣與成就,尤獲世人高度肯定。有關心畬先生藝術、教學,過去所作的研究非少,談論其詩文、書畫之專文論述更多;筆者才疏學淺,謹就先生於國立北平藝專、台灣師範大學、寒玉堂設帳授徒及交遊情形略抒管見。敢於如此斗膽,主要基於三點原因:一、父、母均是先生的弟子。先父董金如先生1是國立北平藝專的學生,家母諶德容女士是來台後的及門弟子2,家中張掛多幀先生為家父母所作書畫,筆者自小觸目所及,使童稚心靈留下深刻印象,對先生書畫藝術有著特殊的感情與認知。二、平日常聽父母談論先生授課教學的軼事趣聞,許多不為人知的生活點滴,或可籍此增進世人對先生的瞭解。三、先父主持「逸久工藝美術社」期間,曾為心畬先生製作文房用品之經歷。如今寒玉堂弟子雖已星散,李墨雲女士亦故去有年,哲嗣孝華先生(筆者尊稱師叔)媳姚兆明女士(筆者幼時稱其長辮子阿姨)也後先謝世。但因父母的關係,這些長輩都曾是筆者問安、請益的對象,故似可發人之所未發。撰寫本文,筆者抱持虛心求教的態度;更藉此文以表達對溥太老師的無上尊崇,為表敬意以下均以太老師代稱之。

二、自西山戒台寺隱居迄返恭王府萃錦園居住時期

太老師名儒,從〝人〞偏旁係其輩份,也代表他顯赫的皇家血統身分。清室覆亡後,遂以「溥」為姓,清朝皇室沿襲漢人政權建立王爵封建制度,其封爵、年俸、服飾、府邸、繼承、嫡庶身分、人員制度等級,就像寶塔一樣層層分明。他出身皇族,自然也受這種制度的層層限制,對其為人處世、治學及書畫藝術發展影響甚大。

太老師的祖父恭忠親王奕訢除在清末政局中居舉足輕重地位外,也稱得上是一位頗有學養的文人。曾集唐人詩千餘首,刻為一集共十八卷,名為「萃錦吟」。父載瀅早逝,教子讀書習字做人處世,及照料生活的重擔,就落在母親項太夫人身上。她的教誨對太老師影響最大。太老師有一位同父異母兄溥偉,因是嫡長子日後襲了恭親王的爵位,溥是他的同母弟,字叔明,在溥佑繼出3後,改排行為第三;年幼時與太老師一起隱居西山讀書,他在文學方面的造詣極高,是個終身讀書的典型文人。

太老師以早年讀書歷程與讀書之法來教導子女與弟子。他曾向長子孝華訓示:「以幼時背誦可至老不忘」,並親自背誦示範,自始至終一字不漏,還能明確指出是在書中第幾頁第幾行,可見其用功之深、治學之嚴謹。

太老師在書畫藝術上的成就,固然來自他超凡的天賦,也得力於他的過人功力,這種過人功力主要出於他勤於習古,以古為師並借古成己,在他所撰《自述》中有詳細的敘述:

1953年溥老題陳雋甫藏其早年刊印之西山集,可一窺師生間之情誼

1953年溥老題陳雋甫藏其早年刊印之西山集,可一窺師生間之情誼

余居馬鞍山,始習畫,余性喜文藻,於治經之外,雖學作古文,而多喜駢驪之文,駢驪近畫,故又喜畫,當時家藏唐宋名畫,尚有數卷,日夕臨摹,兼習六法十二忌及論畫之書,又喜遊山水,遂漸學步,時山居與世若隔,故無師承,亦無畫友,習之甚久,進境極遲,漸通其道,悟其理蘊,遂覺信筆所及,無往不可。初學四王,後知四王少含蓄,筆多偏鋒,遂學董、巨、劉松年、馬、夏,用篆籀之筆。始習南宗,後習北宗,然後始畫人物、鞍馬、翎毛、花竹之類,然不及習書法用功之專,以書法作畫,畫自易工,以其餘事故工拙亦不自計。

1924年甲子溥老居西山時(將返萃錦園),題自藏智永千文帖語極推重,並可觀其早歲書風

1924年甲子溥老居西山時(將返萃錦園),題自藏智永千文帖語極推重,並可觀其早歲書風

1929年己巳居萃錦園時所繪三友圖軸

1929年己巳居萃錦園時所繪三友圖軸

清帝退位後,此時原居恭王府中的太老師因時局不穩,隨母親項太夫人及弟溥避居清河二旗村再至西山戒台寺,展開了另一種形式的生活,有感於宗室社稷敗亡,愁悵之餘,更潛心於學書習畫4

太老師隱居西山時,靠自己的苦讀進修,並受幾位方外與遺老影響。其中交情最深者,首推海印上人,在他庚子(1960)書贈劉腴深先生六女璠質的行書長卷,題識中有較為詳細的敘述:「余自國變,隱居西山戒臺寺,乙卯(1915)之歲,溈山蜜印寺上人飛錫來此,邂逅唱酬;其詩高澹,近大歷諸子,且多黍離之思。方外遺民也。庚申(1920)復來訪余,歸長沙,示寂於沅江白鹿寺⋯。」5

太老師在海印上人返湘後,常以詩文往還,相互唱和。早年刊印的「西山集」(1)中,贈給海印上人的詩,即有十五首之多。海印詩的造詣很深,對其詩文影響甚鉅。1924年至1939年之間,返回恭王府,居萃錦園中並與外界友人來往,對象則以前清遺老為主;這是他一生中,較安定的時期,名聲也逐漸傳揚開來

太老師在師古過程與成就中,是以「南北宗」二法融為一爐,以北宗之骨滋以南宗之潤,其繪畫植基於骨力外張的用筆,使畫面呈現飽滿支撐力。若論最能沉潛於宋人峭健韻味者,當以太老師為領軍人物之一。其《自述》中已述其學畫並不從師,而是臨摹一幅家藏宋人山水長卷入手,這一畫卷正是典型馬、夏風格。他表現出柔而能峭的清健風格,正是從所謂北宗出發的筆調,而澤以個人人文氣息的成就。整體來說,他筆下的山川樹石,輪廓交代毫不含糊,渲染層層疊疊,一絲不苟,敬慎將事的個人修養,散發閑靜雅逸的氣質;他畫作中題識有明確寫出某某地方者,但更多的是未明確指出所繪何處。即「丘壑求天地之所有」,簡言之,就是以不悖離大自然為原則,而非畫來必是某山某水,從藝術創作來說,畫無定則,繪山水,可記述個人所行所見;相對的,何嘗不可畫出心中所感,甚至是夢中嚮往的山水?太老師作畫,不僅筆墨精湛,更流露出獨特的貴胄之氣。

雖然太老師與馬、夏的密切關係為大部份學者所認同,當可算是「北宗」傳人,然而其亦師承文人畫傳統,從早期作品風格中,可見其深入臨仿唐寅、文徵明及仇英、沈周的構圖及佈局。

如墨筆山水(參見繪畫冊圖69),以倪雲林之法繪岸渚疏林,上有草亭;如范中立般的磅礡大山則列序其後,既有北宗之峻拔,又有倪雲林雅逸恬澹的風格,題識稱:倪高士題畫詩,清遠閒放,如澹月竦雲。可謂自畫自評恰如其分,其作畫題識往往有點睛之妙,觀此信然。

以當時太老師身處的社會環境與文化風氣,對其藝術涵養影響深遠。他身為遜清貴胄,在當時擁護傳統的人們眼中,其典雅師古畫風,正是這些人追求喜愛的。他以馬、夏入手,為其山水畫之形式、構圖、風格塑造獨具的面貌,更成為個人特色,在當時競以西法欲變革中國水墨畫的風潮中,也算尊古自新、獨樹一幟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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